2020年的第三方支付市场,在汇付天下计划退市和银联商务、连连支付酝酿上市的消息中走向尾声,恰如近年来风风火火、潮起潮落又暗流涌动的行业本身——有人星夜赴考场、有人辞官归故里,困局亦酝酿着新局。
在疫情背景和严监管之下,2020年第三方支付行业依然延续着“合规与生存”两大主题词,生存愈发艰难,不同市场位置的参与主体也试图寻找新的出路。
第一梯队的巨头们休兵支付补贴战争,在“信用支付”上加大投入,这也让新兴流量平台对支付牌照的兴趣再度抬头。
第二梯队在寻求与细分产业结合机会的同时,吃紧的盈利能力也倒闭其加紧走向资本市场补血;严监管持续深化,亿元级罚单首次出现,电诈、赌博甚至套现等黑灰产业链受到不同程度波及,风险出清和机构出清同步进行,注销牌照退出市场频率进一步加快……
在市场洗牌深化之时,政策面也在预埋足以撬动市场格局的新变量,加深2021年支付产业不确定性——反垄断加剧背景下,条码支付互联互通是否能取得突破性进展?支付嵌套信贷的信用支付创新将会面临怎样的监管?数字人民币如何在支付方式上向市场普及并撕开新的产业机会?
困难加剧
2020年初,市场普遍反应2019年是“最难一年”——严监管持续下的行业进入深度洗牌期,一系列风险口子被相继封堵,网络黑产生存空间不断萎缩。但到了2020年,疫情黑天鹅让“最难一年”的论断被轻松打破,市场环境雪上加霜。
“裁员已经是普遍现象,能把尾款结掉的机构我都要拜三拜。”一位上海支付行业第三方公司负责人无奈表示。
作为市场经济的晴雨表,支付行业与社会消费水平呈正相关。据国家统计局数据,受疫情影响,2020年1~11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351415亿元,同比下降4.8%。作为以支付手续费为主要营收来源的机构,规模化的交易是支撑业务生存的基础。社会消费力的下降直接影响了支付行业的收入和盈利水平。
以业内公认真实商户较多的银联商务为例,根据其在上海清算所网站2020年4月30日披露的季报显示,2020年第一季度,银联商务营业收入为13.32亿元,同比减少27.9%;营业利润为-1.2亿元,同比降低181.4%;净亏损1.23亿,同比下降193.4%。而根据近期宣布计划从港股退市的“支付第一股”汇付天下的财报,2020年上半年,公司营收17.09亿元,同比下降9%;净利润8463万元,同比下降45%。
头部机构已然生存不易,腰部尾部机构处境更是堪忧。随着近年来央行雷霆监管力度不断加强,加之公安等多部门执法行动波及,一批此前依靠高风险业务续命的机构基本已无力支撑。
2020年4月30日,央行对商银信支付1.16亿元的处罚,刷新第三方支付罚单历史纪录。商银信涉及的16项违规行为几乎包揽了近年来监管严打的全部内容,也显示一些支付机构几乎丧失合规模式下展业的能力。根据12月央行官网信息,2020年内,4张支付牌照被正式注销,其中首次出现互联网牌照被注销的情况。
一位北京收单机构内部人士透露:2019年以来,很多公司开始渗透产业互联网,找几个细分领域加大下沉做真实商户,但疫情后冲击很大,做真实商户反而不赚钱,这也倒逼了一些机构被迫放松了套现等业务。不过,2021年一批牌照又面临着续展大关,在合规第一位的背景下,一些公司正在通过单独成立子公司形式把风险类业务从持牌主体中剥离出去。
新战争与新玩家
在腰部和尾部机构为生存绞尽脑汁之时,支付宝、微信支付与多家互联网巨头则将目光转移到新的战场。在支付市场格局固化和备付金全面缴存后的几年中,信用支付成为支付战的新主题。
2020年,信用支付呈现遍地开花之势,在蚂蚁花呗、京东白条、苏宁任性付后,微信分付,美团月付、滴滴月付、抖音“放心花”等前赴后继。
究其原因,一方面,这是平台和支付公司对高利润的分期、信贷业务的必然布局。另一方面,对于应用高频、备付金沉淀巨大的巨头而言,力推信用支付,在发展消费信贷等增值业务外亦可一定程度对冲备付金集中存缴带来的损失。
资深金融行业分析师王蓬博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随着流量分流渐成趋势,平台的第一个集中诉求是怎么能让用户去绑卡,不一定是要和支付宝微信支付去争市场占有率的高下,而是为了体系内的用户数据可以实现更好留存,提升黏性。此外,美团、滴滴等公司近年来生态不断成熟,相比去打特定场景的正面战,生态内的信用支付效率最高。
信用付的妙处也间接撬动了支付并购市场的活跃。
2020年,拼多多、携程通过入股分别实现对付费通、上海东方汇融两张第三方支付牌照的控制,成为年内牌照并购“大事件”。11月,快手向港交所递交的招股书中显示,将收购公司×全部股权,初步对价为8.5亿元,预期以现金结算。此后,该×公司被证实为易联支付。
有牌照并购人士向记者透露:该牌照自疫情暴发的年初即开始谈判,而2020年以来同程、B站等也有意寻求支付牌照。
新兴流量平台对支付牌照永远存在需求。
一位第三方支付公司高管曾告诉记者:流量平台对支付牌照的争夺,恰如此前房地产公司对银行牌照的渴望,后者帮助资金密集型公司实现快速融资和业务扩张,前者则通过打通交易闭环完成对数据资产的沉淀。
值得注意的是,央行副行长范一飞连续在2019年、2020年两年的支付清算论坛上对“信用支付”产品喊话,他指出:一些互联网企业利用旗下机构将支付业务与信贷等其他金融业务交叉嵌套,形成业务闭环,业务处理过程难以被穿透监管,极易引发风险跨市场传染蔓延。
而在近期金融监管部门对蚂蚁集团提出的业务整改方向中,第一条即为:回归支付本源,提升交易透明度。
这也为2021年的信用付之战埋下重大不确定性。前述收单机构内部人士也向记者表达了忧虑,在其看来,支付本身是薄利行业,需要依靠在支付叠加其他增值服务多元收入,如果说支付回归本源,这种回归要到什么程度,什么服务是可以叠加的,什么服务是有问题的,可能还需要进一步明确。
博弈新局
在支付业务竞争中,虽然大巨头和腰部机构面对的主要市场和生存模式有所不同,但政策面的变化和市场风向,却会对生态内的所有组织产生影响,从2020年到2021年,央行一些重要工作的延续也将对第三方支付市场产生全新影响,为行业在困局中撕开新局。
首当其冲是条码支付互联互通的推进。在年初网联、银联试点互联互通破冰后,截至2020年3月底,支付宝、财付通、拉卡拉、平安付以及工行、交行、中行、杭州银行等商业银行已分别参与各地试点。但此后,再无进一步公开消息流出。
前述支付行业第三方机构负责人向记者透露:考虑到疫情影响和商户稳定性等因素,加之数字人民币试点加快,实质上互联互通在2020年的推动节奏并不快。但在12月,相关部门曾在成都举办过针对互联互通的沟通会。这是否意味着新一年互联互通方面会有新的进展尚未可知。
不过,支付行业的双寡头格局多年来始终存在争议,在此次对互联网大平台反垄断的背景下,是否会给这项工作的推进带来新的契机?
第二项对行业既是机遇亦是挑战的变量则在于数字人民币试点的渐次铺开。在圈定深圳、苏州、成都、雄安和冬奥场景的试点范围后,2020年10月、12月,深圳、苏州已经进行了两轮红包试点,反响亦颇为热烈。行业普遍认为:这实质上是在某种意义上间接助推着“互联互通”的实现。
虽然监管层已经多次强调数字人民币和第三方支付是“钱与钱包”的关系,但显然数字人民币的运营和流通不可能脱离商业银行和第三方支付等产业节点,因此市场依然对数字人民币给支付行业带来的变化保持着高度关注与期待。
至少在苏州的红包试点中,京东旗下网银在线、拉卡拉、银联商务等机构均已现身参与,而滴滴、B站、美团等场景方亦已加入数研所的“朋友圈”。从两次试点看,第三方支付机构扮演的角色初步清晰,从线下看,收单机构主要仍承担收单、收银台改造甚至地推任务,而在线上,数字人民币钱包APP将会通过“子钱包”形式嵌入场景方支付环节。
变量之三则是随着银联商务、连连支付冲击科创板带来的示范效应,支付板块可能迎来一个上市窗口期。
据记者了解,目前至少两到三家第三方支付公司和一家聚合支付公司已有上市计划。
前述支付行业第三方机构人士透露:合规前提下,短平快的盈利方式越来越少,而渗透产业链数字化改造,变现慢,需要极大的资金投入,不少支付机构股东都有较大的退出压力,也成为不少公司寻求上市的重要因素,而如果有一两家的故事可以向资本市场讲通,后来者也就可以按图索骥。